维来到黑市,随便找了一家铺面,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白金螺纹戒指,递给了老板。
  这是维昨天从雷明顿庄园逃走时,从一个衣柜里偷拿出来的,上面刻有醒目的标志,她认得这个奢侈品牌子。
  戒指这种不太起眼的东西,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弄丢,更何况那个柜子里还有那么多,少了一个也不会在意。
  她偷这个就是为了钱,把它卖掉,然后去买一个小提琴。
  不久前,维在黑市认识了一个在码头做苦力的男人,因为他总是带着他可爱的女儿跟在身边,那个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很可爱,又活泼又机灵,很讨人喜欢。
  男人总是很晚才收工,甚至可能还会通宵,为此,他特意请维每天天黑之前送他女儿回到他们的住处。男人见过维在酒吧街上打架时的身手,非常的令人安心。
  维同意了,她并没有要酬劳。
  几乎是每天,维和小女孩都会穿过市中心一片繁华的街道,无数个琳琅满目的橱窗前,小女孩总是会驻足于某一处,迟迟不愿离开。
  那是一把小提琴,枫木琴身纹理细腻而清晰,在光线的照耀下泛着光泽,琴颈曲线流畅,与优雅的琴身的连接得天衣无缝,指板经过精细的打磨光滑如丝,最昂贵的大概就是这四根银色丝线,为了能与共鸣箱完美融合,它经过了多道复杂的工序,耗费了大量的时间,才能展现出卓越的音色。
  战争刚刚结束,很多学校都在慢慢恢复秩序,小女孩应该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。维听说,她的母亲身患重病,因此她的父亲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赚钱,她也很懂事,从来不会有多余的向往。
  看到她的样子,维总是会想起一个人,是自己小的时候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同龄女孩,回忆里,她也很喜欢小提琴,有一次,她明知道会被老师体罚还要带着维逃学,只是为了到公园里见一个拉小提琴的年轻人。
  然而,说不定那也是她的幻想,那个学校的同伴,那个演奏小提琴的男人,全部都是她的幻想,她拥有的一切原本都不存在。
  看着橱窗里那令人望而却步的标价,维默默移开了视线,就算是以前,买下这把昂贵的小提琴也需要她将近一年的薪资。
  不过这件事,维一直记在心里。也许她以前也憧憬过某种美好的东西,只不过她全都忘记了。愿望再也无法实现,正如人生并不能一直顺遂下去,只会留下一个又一个遗憾。
  没有想到,这枚白金戒指还是稀有的限量款式,在二手市场炙手可热,它被卖了一个很高的价钱。
  维拿着钱转身就去了那家琴行,虽然买不下橱窗里展示的那把,挑选一个相对高档的也已经足够了。
  维用换来的所有钱买下了一把小提琴,连带着琴盒、软包、调音器一起,她还专门为小女孩选了一本乐谱和乐谱架。
  一大箱子的东西被琴行老板雇人运送到了父母二人的住处,维没有留名字,她不想让人知道,就当是一个神秘的从天而降的礼物,更何况这些都是她偷来的。
  中午,维回到了酒吧,她是老板专门雇来的打手兼保镖,因为店里贩卖情报的生意做得太好,总是会招来同行的嫉妒和挑衅,甚至还会有人身危险。
  一个月前,军人出身的维被老板留下了,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。
  他叫格洛克,是一个体格威猛壮硕身手不凡的雇佣兵,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为哪个军队效力,他将自己的过去隐藏得很好。
  格洛克叫住了在酒吧货架前忙碌的维,门外有人在找她。
  维起身走到酒吧门外,等待她的是一个送货员,把一个十分精致的皮箱交给她,雇主特别要求一定亲手交到她手里,至于是谁送的,雇主没有留下姓名和任何联系方式。
  回到吧台前,维认真观察这只皮箱,优雅细腻的深棕色皮革,紧密排列着经典老花图案,独特的复古锁扣和皮包角设计印证了它昂贵的价格。
  打开箱子,一种极其强力的视觉冲击扑面而来。
  ——里面竟然是满满当当、整齐堆迭的一捆捆钞票,崭新的钞纸银色边缘散发着耀眼的光泽,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。
  “喂喂喂、原来你这么有本事啊,那个有钱的老男人就这么钟情于你?来送这么多钱等你回心转意,没想到啊、没想到……能分我点吗?”
  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,被维挡了回去。
  “不是他。”
  “不是他又是谁?”
  酒吧里,一个地痞流氓打扮的男人叼着烟凑近了维,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宝箱,突然大叫起来。
  “哇哇、该不会是那个弹钢琴的艺术家送的吧?那你更要感谢我了,是我告诉他你缺钱花的,我还劝他早点下手,你看、这不就来了吗?”
  “……你见过他?什么时候?”
  “没想到吧,就是昨天下午你刚到雷明顿街的时候,正好他来找过你。听到你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,那个样子……啧啧,伤心得不得了,没想到你这么有魅力啊……”
  一旁站着的格洛克推开了男人,推搡中,维锁上了皮箱,放进了酒吧的保险柜。
  “我今天晚上就会还给他,别想动这些钱。”
  “还有,以后不要再乱说话了,不然……后果自负。”
  一道寒光闪过,短刀从维手中脱落,笔直地插入男人脚尖的鞋面,速度快到根本躲闪不及,那种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男人,她平静地发出威胁后,转身离开了。
  这一下午,维一直都一言不发,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某一处,好像灵魂脱壳一样失去了焦距。别人和她搭话,她不是在发呆就是直接无视了。
  其实昨天晚上,她很早就醒了过来。
  朦朦胧胧中睁开眼睛,忽然看到床边沉睡着的男人,着实吓了一个激灵,她把英兰扶到了床上,给他盖好毯子。
  然后,她选择默默躺了回去。
  房间里异常安静,心跳却像攥在手心里的鼓点无法平复,紧张到无法呼吸,却总是忍不住偷偷瞥向他的睡脸。
  她突然有一种极其深刻的感觉,她曾无数次睡在他的身旁,无数次期盼他醒来,那不是自己的幻想,那好像是真的。
  她转过身背对他,侧卧着缩在墙角,和他离得很远很远。可他的呼吸声却始终在耳边回响,思绪如同千万只被狂风卷起的落叶,久久无法落地。
  闭上双眼,好像又出现了幻觉,他不动声色地从身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亲昵地依偎着她,环绕在腰间的手慢慢上移,拨弄着她的衣领,扯开后,在她的肩上轻轻咬了一口。他湿润的嘴唇贴在她的后颈上,灼热的呼吸从耳垂穿过,扑上她的脸颊。
  那种嵌入肌肤的酥麻感深深刻印在记忆里,这样的触碰好像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,曾经的每一次都让她颤栗不止。似乎还在不久前,他们还和一对普通的恋人一样,在一个又一个深夜相拥而眠,拥抱她,亲吻她,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。
  她一动也不敢动,心里却早已乱作一团,脑海里在电闪雷鸣,狂风骤雨。
  终于,她再也忍受不了,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,跌跌撞撞离开卧室躲到了沙发上,直到疲惫得睁不开眼睛,才沉沉睡去。
  一阵轰鸣声将她拉回了现实,眨眼间,一辆高大的黑色机车停在了她的面前。
  格洛克匆忙摘下头盔,从车上跳了下来。
  “那个小提琴难道是你买的?”
  思绪还停留在那个难以入眠的深夜,她愣了一下,随后点了点头。
  “你到底在做什么?刚刚我听人说,他们父女俩好像失踪了。”
  失踪了?
  怎么会这样?
  她有些慌,难道偷戒指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——
  维站起身匆匆离开,被格洛克拉住了。
  “你不用太担心,我去他们住的地方看过了,行李都被带走了,而且收拾得很干净,不像是被绑架了。”
  格洛克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。
  “他们是回乡下了吗?怎么会走得这么急……”
  突然,格洛克似乎想到了什么,“喂、你那把琴到底值多少钱?我估计……他是直接卖了换成钱以后带她女儿回去了。”
  维没有说话,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格洛克立刻追出去拉住了她。
  “喂、你要去哪里?”
  “……去那个琴行。”
  “坐我的车啊,你准备走到什么时候!”
  再次推开琴行的门,老板一看到维和她身后跟着的一袭黑衣高大雄壮的男人,随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。
  维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把小提琴上,因为它又被完完整整地放回了原处,优雅的琴身在灯光下散发着深邃的光泽。
  “这就是你早上买的那个?”
  格洛克扫视了一眼标价牌,愣住了。
  “喂、你赚了不少差价吧?”
  格洛克扬起下巴一脸凶狠地盯着老板,他抬手用力敲了敲小提琴柜台,壮硕的肌肉在紧身皮衣下凸出明显的线条,一看就是混迹在酒吧街常年械斗的不好惹的匪徒。
  老板顿时被格洛克唬的脸色惨白,慌忙摆了摆手,“没、没多少……”
  “那、那小女孩想要琴谱,我可是二话没说,直接送给她了……”
  “什么?就一本破琴谱?那有什么用啊?!”
  格洛克突然攥紧了拳头,老板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,躲在柜子后的手悄悄拿起了电话筒。
  “他们把琴卖掉以后去了哪里?你知道吗?”
  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,“不要紧张,我只是想问这个,问完就离开。”
  “我真的不知道啊,小姐……”
  老板立刻丢开了电话筒,一动也不敢动。
  “那个小女孩一直在我店里不肯走,我看见她喜欢,想着介绍几个便宜的,她也不说话,就在那看着,一声也不吭……”
  “哦哦哦、我想起来了,当时她爸爸催她快点走来着,好像要赶火车。”
  维默默松开了手,说完谢谢后便转身走出了店门。